热点研究 | 脱欧对决下，英镑也许已在低点

我们之前讨论过一些即便来到十一月，且谈判仍然僵持的情况下，脱欧仍旧有可能达成协议的观点。此处我们再进一步引申，发表更多一些这方面的观点。

首先，最直白的一个理由，如果无协议脱欧，英国政府的预算会大幅上升，同时物资补给速度可能大幅下降。

根据英国国家审计署在本月月初发表的一份统计报告，如果英国和欧盟之间没有达成贸易协议，退回到WTO框架下进行交易的话，仅因此导致海关清关申请数量就将由当前的每年5500万个变成每年2.7亿个，同时全英国最多可能有7000辆满载卡车（此为英国与欧盟进行实体贸易的最主要运输方式）需要在边界清关等待；英国政府曾经为脱欧后的新贸易设施预设了14亿英镑的拨款，但无协议脱欧可能进一步增加支出，而贸易协议则可能令这种支出大为减少。

我们还需要了解在这些卡车上都装了什么。根据国家统计局的统计,英国大量的食物依赖进口，本国仅能满足55%的需求；而向英国输出食物的各个国家中，欧盟成员国们占据的比重又远超其他国家；在蔬菜进口上，全英国85%的供给来自于欧盟各个成员国。

而欧盟是怎么出口自己的蔬菜水果的呢？根据欧盟的统计，超过一半都是通过公路运输完成的。公路运输的工具当然是卡车，因此假如无协议脱欧，这卡在英国和欧盟边境的7000台卡车上，大部分装的都会是英国人民的日常生活必需品——蔬菜、水果及各类其他食物。

如果无协议脱欧，在边境上等待的卡车最多可能需要2天的时间才能通过，如果不是冷链货车，两天的时间里某些食物可能已经开始变质了。当然，最重要的是在这种时间差之下，英国还怎么样用最低可能只有原来74%的食物存量来供给与原来相比数量没有多少变化的100%人口。在这种情况下，物价的上涨几乎不可避免，民生问题将因此凸显，而且如果食物总量本身已经不够，不论如何总有一部分人买不到吃的。

英国政府当然也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因此在近期推出了降低英国食物准入标准（实则是欧盟标准），以求从各个除欧盟外国家多进口食物来弥补可能的问题，然而此举导致了民间极大的反感，不论是生产者还是消费者，都参与了抵制。

这也是无协议脱欧将导致的另一个难题：民众的支持。

不合民意是无协议脱欧将会面临的一个难题，因为脱欧之所以能够成功，就在于顺应了民意。结合类似物资补给这样的民生问题，如果最后英国人民发现不但自己不赞成的做法还是没能阻止政府一意孤行，而且政府一意孤行的结果就是明显的生活水平下降了（比如更高的菜价或者质量更差的食物），则后果并不只是无协议脱欧违反民意，还可能加上最初的脱欧宣传就是玩弄民智的结论。这样的后果可能是灾难性的，不论是对于保守党政府还是整个英国的社会经济环境来说。约翰逊政府是否有足够的把握，或者仅仅是勇气来应对这种后果呢？我们认为这种可能令整个保守党成为英国千古罪人的后果，是相当沉重的，难以承担。

而目前这种情况已经有了一些苗头：根据YouGov所作的民意调查，从今年开始，到9月底为止，认为政府在脱欧问题上办事不利的民众已经占到6成以上，认为脱欧是错误的已经占到5成，如果政府最终的脱欧结果是显而易见的负面影响，则保守党可能面临信任危机。

当然，如果实在没有办法，最终无协议脱欧，鲍里斯政府总有说法把一切因此带来的负面影响归咎于欧盟，从而转移民众的怨恨。这种做法对于鲍里斯来说也可谓是驾轻就熟，毕竟当年身为驻布鲁塞尔记者时，就曾编造各类关于欧盟政府的绯闻吸睛。

然而算盘人人会打，打发各不相同，鲍里斯能想办法把民众怨恨引向欧盟，保守党的对手也同样能够想方设法将怨恨又重新引回到保守党本身；工党在脱欧事务中不遗余力地撇清任何参与的行为，无疑已经是在为无协议脱欧准备；而苏格兰民族党更可能因为无协议脱欧导致的保守党失势而趁机谋夺苏格兰议会的大部分席位，进而发动第二轮“脱英”公投。因此，与无协议脱欧后让欧盟承担骂名，还不如尽力达成一个民众想要的协议。

实际上，脱欧谈判进程进行到现在，民众对于无协议脱欧的反感已经很明显了，因此假如英国在最关键的几处无法谈拢的地方，比如公平竞争和捕鱼权问题上作出让步，对于大部分民众来说，并不是什么坏消息；比如说捕鱼权问题，真正关心的人，真正的既得利益群体是谁呢？当然是渔业从业者。而渔业从业者总数也不过24000人左右（BBC），不论从选票规模还是社会影响来看，都属于小众。

鲍里斯政府并不是一个不擅于观察民意、利用民意的政府。在今年1月成功脱欧的一场政治博弈中，鲍里斯没有怎么修改之前的法案，但还是获得了想要的结果，民意支持脱欧功不可没。如果说在过去的数轮谈判中制造出的各种话题，比如降低食材标准等等只是鲍里斯政府在不断试探民众的真实偏好的话，现在结果已经较为清晰的前提下还要逆民意而行，选择无协议脱欧而非妥协出一份协议，似乎与过往操作相差过大。

综上所述，无协议脱欧可能带来经济不稳定、民生问题和政治危机，由此可见有协议脱欧的必要性和价值所在。上述情况实际上仅是脱欧可能后果中较为主要的一些方面，此外还有许多其他负面影响，此处篇幅所限不再一一列举，但其最终对于谈判的导向与我们已经提及的这些是一致的，即无协议脱欧承担的后果过重，并非大部分人所乐见；而英国政府嘴上虽然强硬，表现出来虽然似乎已经为无协议脱欧做足准备，但实际上深知其绝不可能真正对冲无协议脱欧带来的负面效果（上述许多数据均为政府本身提供），因此即便十一月过半，未来达成协议的可能性仍然存在；而达成协议后对于英镑的利好是毋庸置疑的，因此英镑升值的可能一并保留。

我们青睐脱欧协议的拟定，但仍然要讨论无协议脱欧的情况，因为本文的主旨不是脱欧应该如何，而是英镑后市的可能变化，这种变化需要我们考虑多种情况。

脱欧协议的拟定有利于英镑升值，无协议脱欧是否就一定导致英镑贬值？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们认为需要分阶段讨论。

如果是短期来看，无协议脱欧导致英镑贬值应该没有悬念，毕竟经过了上述这些无协议脱欧的难以应对的后果，以及上述未能说完的其他负面后果的加成，无协议脱欧对于英国政治、经济的冲击都很大，在外国资本持有者对英国未来不看好时，英镑不受追捧而贬值是情理之中的。

但是中长期来看，英镑未必会继续贬值。其中的原因，要结合英镑贬值所能带来的好处理解。

如果英镑贬值并不利于英国经济在脱欧后的发展，也就是没有什么好处，那么英国政府应该是不会在经历了新冠和无协议脱欧之后还任由其在低位徘徊的。政府能不任由本国汇率处于低位的原因在于可以使用各种手段调控，比如增加出口、提高利率、购买特定国家国债等等，具体会使用哪种手段需要视情况而定，但政府有能力（虽然使用这种能力可能招致批评，比如故意收购他国国债，参考过往美国对于我国类似做法的评论）这么做却是不需怀疑的。

英镑处于低位，或者持续贬值有什么好处呢？按照书本上经济学所教的原理，一国货币的贬值有利于其出口，不利于其进口。但是如果我们放下书本，进入实际，就会发现根据过往经验来看，英镑的贬值实际上并没有有利于英国的出口。

英镑最大的一次跌幅始于2014/2015年（无论对于美元、欧元还是人民币均如此，下图选择的是美元），在2016年到达最低点；彼时英国和欧盟开始重新商量彼此的关系。而这一轮跌幅之下，英国的出口量并没有持续上涨，而是上下震荡。

如果我们把时间线拉长，查看英国从2014年到2018年的出口增长率，则可以发现在这段时间内，英国增长率与其他G7国家（如此对比主要是因为诸国均为发达国家中的代表）相比，也并没有非常明显的优势，有时甚至还低于其他几国。由此可见，英镑贬值并没有促进英国的出口贸易繁荣。

为何英镑即使贬值，英国出口也没有明显改善的原因是复杂的，其中与脱欧局势下未来走向不明朗也有所关联，但此处不专门阐释；从实际数据来看，我们已经能够得出需要的结论：在英镑贬值能否帮助英国出口上，答案是否定的。

此外，英镑贬值不但没有尽到其原本被认为可以达到的好处（即促进出口），还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缺点。这与英国的产业结构有关。

英国以服务业作为经济的支柱产业，这其中又以金融业、专业服务业最为发达，由于这些产业进口的中间产品（比如信息服务业的电子设备，多从美国和日本进口）在英镑贬值之下变得更贵了，导致了这些行业的成本也上升了。成本上升带来的一个直接影响就是行业内工资水平相比之前变得更低，间接上还会减少用于从业人员专业技能培训的开支，使得英国从业者在国际竞争中的实力被削弱。这些情况来源于伦敦政经学院几位学者的研究，并于2019年发表。

因此，基于近年来的情况，我们可以发现，英镑贬值没有带来其应有的好处（出口繁荣），反倒扩大了其害处（进口成本上升降低工人工资水平和专业水平）。在既有的情况下，英国即便无协议脱欧并导致了英镑短期内的贬值，由于这种危害存在的可能性，中长期以升值为目标显得更加合理。

此外，我们在上文也讨论过，由于英国在基础物资上进出口结构的特点，大量的食物需要由其他国家进口；而假如无协议脱欧，由于欧盟和英国之间贸易框架不同产生的食物进口上的效率大减问题很可能导致物价飞涨，此时还任由英镑贬值，导致对进口食物的购买力进一步下降，无疑是雪上加霜。因此，在中长期内，英国政府为了稳定物价和通胀，也不太可能放任英镑处于低位，促使英镑升值有其实际意义。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看到，在当前的脱欧谈判对决下，如果最终结果是有协议脱欧，则英镑受到利好而增值是预料之中的；由于无协议脱欧需要面临许多非常困难的新问题，英国政府现在的倾向应该以达成协议为主导；而即便最终发生了无协议脱欧，由于之前英镑贬值带来的种种害处，英国政府很可能会进行提振英镑汇率的工作。

对于投资英国房地产（或是别的投资标的）的投资者来说，如果英国大概率谈成贸易协议，则当前就是英镑处于低位的时期；如果英国没有谈成贸易协议，则即便英镑当前不在最低点，但在中长期来看仍然可能是一个相对较好的汇率水平；综合当前英国无协议脱欧所要承担的后果来看，近期开始布局英国标的的投资应该是较合理的做法。

Rui Costa，Swati Dhingra，Stephen Machin (2019) CEP Discussion Paper No 1622 May 2019 Trade and Worker Deskill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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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ch Dunin-Wasowicz (2020) UK economy since the Brexit vote: slower GDP growth, lower productivity, and a weaker pou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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