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豪从天堂跌入地狱，在这个时节仅需一秒

273人接受检疫，眼看着确诊人数从最初的1迅速裂变成10，20，61……直到2月8日，确诊率已达到23%。

下一个，会轮到我吗？剩下的3438人在船上绝望地等待着命运的无情宣判。

1月20日，豪华巨轮“钻石公主号”在日本横滨启航，杯觥交错，笑语笙歌，每个人描绘着对旅程的憧憬：跟妻子庆祝金婚、跟爸妈难得的旅行……

5天后，一位老翁在香港下船；

一周后，老翁在香港确诊感染新冠肺炎，成为“钻石公主号”邮轮第一例确认病例；

随后，邮轮应日本政府紧急命令提前返回横滨港，几位全副武装的检疫员登船，自此，一切都变了。

舞池人群散去，关进密闭船舱，船员监视走廊，食物和水供应不上，有的人几乎“药”尽粮绝……

每个人深陷困慌之中，过去14天，他们很可能曾经无数次与那些确诊的患者擦肩而过，甚至一起泡过温泉，吃过饭，看过表演，打过招呼……他们不敢再往下想。

天堂变成地狱，团聚变成“囚禁”，一个缩小版的武汉正在海上上演。

74岁的英国乘客大卫·阿贝尔（David Abel）准备跟夫人庆祝结婚50周年。

1月20日登船时，他就像要去春游的小学生一样兴奋，大赞“钻石公主号”的船员非常专业，船上各种菜式佳肴任君选择……总之，第一印象超棒！

航行时，到甲板享受日落配美酒；到舞池尽情跳支华尔兹；想刮个胡子，躺上沙发就有专业美容师亲自操刀；靠岸了，就带上相机，在山川楼阁间走走停停。

这一切无不诠释着：荣华富贵，岁月静好。

直到美梦接近尾声，所有人惊醒：一名香港乘客下船后确诊了，他乘船前到过中国大陆。船外大海依旧风平浪静，船上的人却堕入地狱，14天的海上隔离正式开始。

船上全副武装的检疫员（图片来源：@daxa_tw）

熙熙攘攘的自助餐厅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隔着手套从房门递过来的冷冰冰饭菜。下一餐什么时候再送来？没有人回答，只留下空荡荡的走廊和地上刚洒完的消毒液。

做梦都没想过，自己高价买来的豪华邮轮票，有朝一日却仿佛成了一副监狱的手铐。

“我是糖尿病患者，如果再不吃东西，不说笑，我真的会昏迷！” 2月5日大卫在视频里说道，他的脸有点涨红。当时已是中午11：50 ，从前一晚7点到现在，他连第一口早餐都还没吃上。

大卫喜欢用图片和视频记录他和夫人在船上的生活。自邮轮公布有确诊病例以来，越来越多人通过大卫社交账号上发布的内容获悉船上的最新动态，当中有一部分是船上乘客的家人。

“我希望能引起关注，能把这种情况传达给邮轮公司。”大卫说。

终于，距离上一顿饭18小时之后，船员在中午送来了早餐。

每天限量供应的饮用水（图片来源：@daxa_tw）

船长几乎每小时都广播新的公告，大卫每条都竖起耳朵听，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望。他永远听不到他最关心的信息——今天船上确诊了多少例？

到底有多少例？到底有多少例！他只能每天一起床就打开手机，拼命地刷各大网络媒体的报道，祈祷新确诊的数字能降下来一点。

处在漩涡中心的人反倒被蒙在鼓里，当日本报道邮轮上有确诊病例的时候，船上的自助餐厅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这样的场景多少有点戏剧化了。

2月4日的邮轮餐厅（图片来源：@daxa_tw）

究竟是大家若无其事，还是未曾耳闻？

“钻石公主号”的客源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老年人，但并非所有人都像大卫一样熟悉网上冲浪。他们大多数人不太懂得上网，没碰过社交网站，有些甚至没带手机。

老年人既是信息盲区，也是病毒的易感人群。2月7日的41名新确诊病例中，60岁以上的患者占比高达85%。而这群与网络隔绝的乘客对现状和防范到底能有多少认知呢？实在令人担忧。

“监狱”送来了饭菜，但如同能否呼吸到新鲜空气一样，人们几乎没得选择。

钻石公主号共有7种舱房，海景舱和内舱两种经济舱都没有阳台。也就是说，同样是“囚禁”在房间，拥有阳台的人至少可以吸一口新鲜空气，看看大海，跟邻居侃大山。而对于买了内舱票的人来说，就像锁进了集装箱，只剩漫漫长夜和浑浊的空气，连一缕阳光都变得奢侈。

网友@coco123yn的爸妈住在钻石公主号的海景舱。2月5日中午12点，早餐送来了，一桌子冷冰冰的黄油和布丁，因为房间局促，餐桌只够容纳一个人，两位老人家要不站着，要不只能轮流坐着吃。但他们还是不忘说：“有总比没有好！”

那天，是他妈妈的生日。没有礼物，没有生日蛋糕，也没有一顿像样的晚餐，只有一通通远洋电话……不知道这位妈妈，今年许下了怎样的生日愿望呢？

在客房清洁服务暂停的日子里，乘客还得当一回服务员，自己动手换门口送来的新被单，前前后后折腾半小时，有人开玩笑地把这当作做运动。

（图片来源：@coco123yn）

也是，现在除了吃饭睡觉，“囚禁”的娱乐还剩下什么呢？

上网、看电视、点播电影、贴张纸在门外请求要一副扑克牌或者数独，实在不行就数头发、数墙砖，对着大海放空……想尽一切办法自娱自乐，填补一分一秒，其实他们更想填补的是内心的恐惧，分散注意力，不再胡思乱想。

（图片来源：David Abel）

需要肥皂的乘客在门口贴上纸条（图片来源：@coco123yn）

 折纸和数独（图片来源：@daxa_tw）

乐观终究只是一部分人的基因。他们大多数人此时才知道，比《泰坦尼克号》电影中沉船逃生更可怕的，是活在未知之中。

我可能明天就会被感染，也可能是后天……这样的念头反复敲打着船上每一个人。

“囚禁”还没到第三天，很多人已经忍受不了这种生不如死的折磨，发出绝望的求救：“天啊，我好想哭！”“救救我们！”

有人在船上挥舞标语：US help us！(图片来源：David Abel)

“囚禁”之下，身心备受折磨，药物缺乏更是把他们推到心理悬崖。

大卫出发前往药盒放多了30天份量的胰岛素，想着有备无患，结果真派上用场了，但到这个时候，谁都不想用“幸运”两个字形容。

船上还有很多需要长期服药的人，有些是心脏病患者，随时可能出现生命危险。他们熬了大半辈子，见过风风雨雨，到了一把年纪出来享受，没想到最后竟是在这风平浪静的海上，陷入“药”尽粮绝的致命困境。

接下来还要在这艘下不来的船上“囚禁”多少个日夜，什么时候能拿到药，谁的心里都没有底。

在空间密闭、航行时间长的邮轮里，病毒的传播范围之大令人颤栗，目前钻石公主号已经成为中国大陆之外最多确诊的单一地点。加上前期缺乏监测和隔离，船上感染者的数字接下来可能会继续爆发。

所幸的是，“囚禁”的苦境在一点点改善。

现在船上已经允许人们每天到甲板上溜达1个半小时，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拍拍横滨日落……但不要忘了，检疫员依旧在不远处盯着，确保每个人之间至少保持1米的距离，不准窃窃私语。

(图片来源：David Abel)

食物也在改进，新的食材不断补给到船上。邮轮公司现在准备了餐单，人们重新拥有选择权。

餐单（图片来源：@daxa_tw）

除了给每个人都发了口罩外，体温计、手套和人性化的方案也安排上了。

有用药需求的乘客可以到船上的医疗办公室买处方药，船员第二天送到房间；有些需要特定药的乘客还可以考虑联系政府部门调配，或者让家人或者医生将药物寄到横滨港口办事处。

（图片来源：David Abel、@daxa_tw）

房间的清洁服务也重启了，需要日用品可以直接打给服务台。

措不及防的疫情，考验着每一位决策者及时跟进、动态调节的应急能力，与此同时，小小的暖心举动也在乘客间传递。

大卫建立了一个邮轮乘客讨论小组，希望船上的人及时交流和互助。名为@dexa_tw的网友留意到船上的广播公告只有英语和日语，他担心中国乘客可能不了解情况，“对此，我想努力做点什么（帮助他们）。”他在社交账号写道。

接下来还要隔离多少天？多少小时？谁也说不准。但齐心协力做好该做的，地狱也能透进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