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能活这么久,养老金不够用了”

“老而不死是为贼。”

这句话出自论语，是孔子责骂“老而无德行者”的话。

今天用在这里，不是责骂日本，而是想讨论日本老龄化的副产品——老年人就业。

老而不死，就必须要考虑“老而如何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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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年轻的你，可能不会想到七老八十，还要靠送外卖来讨生活。这样残酷的现实看似离我们很远，却已在日本蔓延。

2016年，Uber Eats登陆日本市场后，积极招募已退休人士送外卖。尽管送外卖考验体力，但因为就业门槛低，想要得到这份工作的老年人趋之若鹜。

- 日本老年人送外卖 -

只要还能找份工作，送外卖又怎样？

如今的日本，在经济泡沫、老龄化、少子化的多重压力下，老龄一代工作了大半辈子，纷纷重返工作岗位，由此掀起了老年就业大潮。

据日本总务省统计，2014年度65岁～69岁老年人的就业率达到40.7%，2017年日本65岁以上工作者近807万人，高龄就业人口占到了总就业人口的12.4%。

- 65岁以上老年人就业男女比例 -

其中，以服务业、制造业最为常见。例如出租车行业，老龄司机随处可见。其他如安保、保洁、服务员、收银员、机场引导员等等服务行业，也有老年人忙碌的身影。

在老年人就业潮中，体力活同样很吃香。在Kamagasaki镇就业中心，雇主每天早上前来招工，多是建筑工地的重体力劳动，老年人排队等候，招够了就用车拉走。

- 临时性招工需求 老年人排队应聘 -

德岛市的山菱电机公司有20%的65岁以上员工，处于制造业一线，没日没夜地干，尽管辛苦也要微笑面对。

日本老年人就业，不仅有诗和远方，还有眼前的苟且。

诗和远方，说的是日本文化中“一生悬命”的信念。

在古日语中，“一生悬命”用来表达拼死决心，多指拼尽一生、至死方休的精神。日本老人认为“不工作，会变老”，以不服老来赢取人生尊严。

动画大师高畑勋，77岁高龄还在执导电影《辉夜姬物语》；70多岁的“天妇罗之神”早乙女哲哉，说可以工作到130岁才退休。“寿司之神”小野二郎直至80岁高龄，还坚持每天为顾客制作寿司；日本皇家御用医生日野原，104岁高龄还坚守岗位......

- “寿司之神”小野二郎 -

“一生悬命”的信念在日本社会深入人心，对高龄就业潮也起到了推动作用。

眼前的苟且，指的是日本老年人面临的破产危机。

很大一部分老年人，正是为生活所迫，不得不参与到就业大潮中。他们坦言，“没料到自己能活这么久”，“养老金不够用了”。

日本NHK有一档纪录片叫《团块时代，悄然迫近的老年破产》，呈现了日本1947-1951年出生的老人或孤老无依，或养家糊口，不得已坚持工作的无奈。

- 图：处于夹心层的团块世代 -

纪录片中的69岁的河口老人，孤老无依，90多岁高龄的母亲住在老年护理中心，需要他每个月资助一定开销，远在东京的儿子生活压力大，也指望父亲能给他减轻一点压力。囊中羞涩的他，不得不靠给医院开救护车来赚点钱，维持后续生计。

很多日本老年人正是像河口老人这样，为了养活自己，或者养活一家子，重新就业。

老年人就业，远比想象中的要困难。生产力、专注力、体力下降，这些都是硬伤。

日本老年出租车司机曾被外媒打上terrible driver（糟糕的司机）的标签，虽然难听，但也不为过。

随着老年人生理机能的退化，高龄司机面临诸多安全隐患。2017年，一名81岁的出租车司机，开车载着乘客暴走500米，因过失驾驶致人受伤。

- 日本老年人出租车司机 -

另外，老人租房难也阻碍了再就业。日本《高龄社会白书》显示，65岁以上老人独居的有65.6%，不少老年人退休后依然过着租房生活，而房东担心老人付不起租金、“孤独死”等，大多不愿意租给老年人。

社会对老年人的“不友好”，不仅体现在租房市场——“政府无需再为老弱提供福利”、“老年人吞噬社会财富”成为普遍的社会心理。

“弃老、憎老”现象严重，没能给老年人提供一个公平开放的就业环境。职场上，老年人与年轻人的年龄代沟无法逾越，加之学习力下降，老年人职场游刃空间非常狭小。

- 新闻报道 -

迫于无奈，越来越多的老年人不得不借助整容手术来增加职场力。东京一名66岁的男职员因工作需要，果断在整容医院接受皮下注射药物，去除眉间皱纹和老年斑。

日本政府也意识到老年人就业面临的难处，积极推动“人生100岁计划”的社会设计，其中涉及企业、金融服务、城市基建等各个方面，为打造”老龄人友好型“的职场环境而努力。

日本社会还出现了针对银发人才的猎头公司。每个城市还建立了“老年人才中心”，给老年人提供临时性就业机会。

与难度颇高的就业相比，老年人创业也许是更不错的选择。2012年，日本新创业人群中，30%以上是60岁的老年人。相较于年轻人，老年人积蓄更多，加上阅历经验丰富，人脉圈更广，心态更平和，这些优势鼓舞着老年人创业。

日本政府也积极扶持老年人创业，积极推进“老年人创业者支援资金”贷款制度，老年人创业最高可得7200万日元（约合人民币452万元）贷款，而且年利息在1.5%以下。

- 上胜町老人们卖树叶养活自己，还能给政府缴纳税金 -

日本政府支持老年人重返职场，并非只是关心民生，更思虑国计。

众所周知，日本已进入“超老龄”社会。据统计，2019年，日本年龄在65岁以上的老人，占据了总人口的25%，即每4个人里面就有1个到退休年龄的老人。

再加上低出生率，导致2015年日本人口减少27.2万——人口的逐年减少，年轻后备力量不足，最终劳动力短缺。

- 50年后日本人口将减少三成 -

日本厚生劳动省公布数据显示，2019年5月，日本有效求人倍率为1.62倍，也就是说每100人里面，就有162个工作岗位等着被填补。

为填补劳动力市场空缺、提振经济，日本政府积极出台各项政策法规，提高老年人的就业参与率。

2019年修订《高年龄者雇佣安定法》，废除招聘对年龄的限制，企业义务用工年龄上限从65岁提高到70岁，并对雇佣65岁以上老年人的企业进行补贴。

一国之发展，关键在人。一个老龄化的国家，必然会活力日衰、暮气沉沉。

动员老年人发挥余热，日本才能遏制衰退，才能“老而不死”。

虽然老年人就业潮只出现在日本，但老龄化问题已经向全世界蔓延。

美国学者泰德·费什曼走访世界各地调研老龄化现状，在《当世界又老又穷：全球老龄化大冲击》一书中提到：“未来，人类将面临一个‘白发新世界’，无论在中国、日本、美国还是西班牙，全都逃不过”。

- 2019年全球各个国家老龄化程度排行榜 -

同属儒家文化圈的日本，其实已经为我们预演了未来的社会形态。